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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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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飛卿見他不說了,夾了塊肉到他眼前:“還吃嗎?”

傅南生別過頭去。

陳飛卿便自己吃了。將飯菜都吃得幹幹凈凈,收進食盒裏,起身拎著道:“這幾日若我沒法來,就讓陳樹送飯菜過來。”

傅南生問:“你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陳飛卿平靜地道,“這些日子發生了很多事,我很想找個人說一說,卻發現無可說之人。”

皇上、他爹、寧王、魯鼎皆不可說,傅南生也卷在裏面,玄英一頭紮在玉央身上,鄭問其又病重。他想來想去,還是想和人說一說,可傅南生卻又……

傅南生有些訝異地看著陳飛卿。即便是在壽州眼盲的那段日子,陳飛卿也沒這樣子灰心過。

陳飛卿確實是無話可說,也不知道自己能幹什麽,只不過是遵循本心做事,想來牢裏面看一看,就來了。來了之後能問出什麽,會發生什麽,他懶得多想。

陳飛卿走了,傅南生繼續坐牢,沈默地抱著膝,沈默地掏出一直掛在脖子上的哨子,放在嘴邊,卻一直都沒吹下去。

如果不吹下去,尚且可以一直以為它是有用的。若當真吹了,陳飛卿卻沒來,就會失望。

娘說得對,人本來就不該有太多希望,會過得不那麽難受。

傅南生突然很想他娘了。

其實也不是想他娘,也想陳飛卿。隨便誰也好,他只是想念可以抱一抱他的人,不過沒幾個這種人。

路已經走了這麽遠,他不想走了,卻不得不繼續走。

傅南生後悔了,他後悔前些時日不肯和陳飛卿行房。那時候陳飛卿那樣子濃情蜜意,不管是為了什麽,至少看起來很好。不管陳飛卿喜歡的是傅南生的什麽,又喜歡哪樣的傅南生,至少他抱著親熱的就是傅南生。

傅南生越想越懊惱起來。

陳飛卿不好意思去見公主,只好去見了皇上。

皇上竭力壓抑著怒氣,只道:“公主沒有大礙,朕去看了她。”

陳飛卿卻看得出他很生氣,道:“抱歉。”

皇上氣極反笑:“你不需要道歉,這與你無關,朕已經問過了,這是傅南生做的,不管你和他是什麽幹系,本朝也沒有代罪一說。”

他不知道是寧王要這麽做的,只以為是大王子要這麽做。

陳飛卿知道,若寧王要做這件事,便會有把握不讓皇上看出端倪。而寧王將此事告訴陳飛卿,也一定是有把握陳飛卿不會說出來。

陳飛卿確實不會說出來,雖然他很想說。但說與不說都無濟於事,叔侄越發離心,傅南生仍然還是做了這件事。

他只能又說了一遍:“抱歉。”

皇上仍在氣頭之上,道:“你道歉也沒用,人都有逆鱗,無論是什麽事,沖著朕來,朕沒一句好說的,可婷兒何辜?”

陳飛卿不說話了。他更不能說是寧王的主意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問:“你要殺了傅南生嗎?”

皇上看他一眼:“是又如何?”

陳飛卿道:“我不知道。”

皇上反問:“你不知道?”

陳飛卿道:“我不知道。”

皇上嘆了聲氣:“那你且放下心吧,朕還不會殺他。寧王等會兒就會進宮來,朕沒力氣,讓他和你解釋吧。”

陳飛卿知道寧王要說什麽,無非是說事情已經發生,不妨將計就計,利用這件事引出茍珥,更可以利用傅南生做誘餌,引得茍珥去刨大王子在京城裏的眼線。

他心想,與其說是寧王對自己解釋,不如說是在掩皇上的耳目。

似乎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每一個人都有瞞著別人的事情,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目的。陳飛卿覺得自己毫無用處,事實上似乎就是這樣。

過去的二十年裏,許多人對他誇讚有加,可仔細想想,沒有一句能落到實處。一表人才有用嗎?氣度有用嗎?他除了不那樣紈絝之外,和紈絝子弟似乎也沒什麽差別。

這樣想了又想,陳飛卿問:“我能做些什麽?”

皇上問:“什麽?”

陳飛卿道:“我想做些事情。”

皇上道:“等寧王進宮了就會和你說,你就幫他做那事。”

陳飛卿道:“我想做些大事,單獨去做些大事。”

皇上訝異地看著他,像看著一個突然說要分家的幼童似的:“你想單獨做什麽大事?”

“我不知道。”陳飛卿很茫然地道,“我只是突然不知道我有什麽用處。你們每一個人都很厲害,我好像沒什麽用。”

皇上道:“你的用處很大,也很多,不必那樣想。至少對朕來說,你是一個非常要緊的人,比幾乎所有的人都要緊。”

陳飛卿問:“為什麽還加個了‘幾乎’?”

皇上道:“因為你不能和朕的母後還有婷兒比。”

“哦。”

皇上終於忍不住笑了起來,按著他的肩膀拍了拍:“飛卿,你要有耐心,人這一生有許多的事要做,也會有許多的機會。可並不是每時每刻都有,甚至一年兩年、五年、十年都沒有。你或許看著周圍的人都在朝前走,就會覺得急躁,這實在是一件不必要的事情。你只要靜下心來等待,不要計較來得早或者晚,你知道它早晚會來,在它來之前,不要妄自行差踏錯,就足夠了。”

陳飛卿道:“或許正是因為和你相比,我實在差得太遠了。”

其實他從以前就一直這樣認為,或許其他人也是這樣認為,至少在少年時的太子落水前是那樣認為——陳飛卿不如太子遠甚。陳飛卿自然也不會因此心存妒忌或者其他,只是如今想來,莫名的有那麽點失落。他又有點為自己這份失落的心緒而更失落起來。

皇上看出他的失落,安撫道:“這是你的福氣。朕是個病人,病中難免多思,不信你去問問鄭小少爺,他一定比朕想得更多。”

陳飛卿心道,鄭問其那是想偏了,上次都已經想到了如何制作一個能讓尋常不會輕功的人都能去天上飛的問題,為此差點把旺財從屋頂上推下來,早晚旺財得被他嚇跑,他從小到大已經嚇跑很多隨仆了,旺財撐到今天實屬不易。

傅南生昏昏沈沈地睡了一晚,做了許多的夢,夢到兔死狗烹,那些人卻自己不動手,讓陳飛卿來動手。陳飛卿很為難,站在中間,一邊是許多的人,另一邊是傅南生一個人。最終,陳飛卿把劍刺進了他自己的心口。

傅南生從夢中驚醒過來,冷汗涔涔,攥成了拳頭的手也不斷地顫抖。

他不想死,更不想陳飛卿死。他也有很多方法,讓陳飛卿願意保下傅南生這條命,無論傅南生這個人做錯了什麽,都願意保下這條命。可是萬一陳飛卿來個代罪呢?就陳飛卿那木頭腦袋,說不定就會這樣。這樣一想,真不知道是誰在威脅誰了。

傅南生再也睡不著,坐在墻角發呆。

天蒙蒙亮的牢獄裏最為安靜,犯人們都在睡覺,也過了說夢話的那段時候,靜得能聽到水滴落在稻草上面的聲音。

過了會兒,那條小狗又跑過來了,像是要找傅南生玩。

傅南生逗弄著不記仇的小狗,忽然想起昨日藏起的那個雞腿,便撕下來肉條給小狗吃。

小狗的尾巴搖得更歡了,吃得津津有味。

吃完整個雞腿後,小狗比剛才更加的活蹦亂跳,也對傅南生更親近了,討好地使勁兒地舔他的手,還躺在地上,肚皮朝天,等著傅南生來撓。

又這樣過去了大半天。

傍晚時分,等著獄卒發完了飯菜,傅南生便墊著腳,探長了脖子從鐵欄桿的小窗戶朝外面張望。外面是一條露天的過道,不時有守衛巡察經過。

他張望了很久,才聽到熟悉的聲音:“我是安國侯府的,進來看個人送個飯。”

是陳樹。

傅南生看著陳樹掏出令牌給牢門口的守衛看,手上還拎著食盒。

他急忙坐回到牢房裏,將一顆很小的藥丸往嘴裏塞去。

陳樹進去牢房裏面,看到的便是傅南生倒在地上拼命地摳自己的喉嚨。

陳樹嚇了一大跳,那獄卒也嚇了一大跳,急忙打開門鎖沖進去。

“小南!”陳樹扳過傅南生的肩膀,見他面如紙色,嘴角流著烏血,死死地捂著自己的喉嚨,似乎極為痛苦。

陳樹急忙去點他的穴道,卻無濟於事。

傅南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只能悲切地望著陳樹,像在求救。

陳樹卻救不了他。

傅南生死了。

消息傳到陳飛卿耳朵裏的時候,他正在宮中與皇上和寧王議論如何布置茍珥那件事。中途白禦醫過來照時辰把脈,陳飛卿便趁機起身出去透口氣,剛出門,就見到被攔在外頭好一會兒了的陳樹。因皇上在與人商議要是,所以小太監並不肯輕易去為不肯說理由的陳樹通報,而陳樹也不能夠為了這事在禦書房外頭吵鬧。

陳飛卿見著了陳樹,便問:“什麽事?”

陳樹急得臉和眼都是紅通通,走過來,低聲道:“小南死了。”

陳飛卿楞了楞:“什麽?”

陳樹飛快地道:“我去給他送飯,進去的時候看到他就中毒了。我讓獄卒去請了大夫,但是他已經沒氣了。”

陳飛卿還有些沒反應過來,神色倒不見悲痛,而是有些茫然,又問了一遍:“你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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